长沙市高桥药材市场商铺门店前直接晾晒在地面的药材 姚依农摄
李琳终于知道了药方失效的原因。
为治疗脸上的痤疮，在过去的几年里，西医治疗无明显改善后，她一直在尝试用各种中医药方。“紫草10克，枇杷叶10克，牡丹皮10克，黄连10克，槐花10克，羚羊角1克用水煎服。”这是长沙某皮肤病医院开出的处方。“此方子被公认为很有效的方子，只有一味药材羚羊角比较贵，其他的都便宜。”26岁的李琳说。
羚羊角具有清热镇痉、平肝熄风、凉血解毒等功效，药用价值很高，因其稀少而名贵。李琳先是到社区的几家药店询问比较，发现每家的价格都不一样，而拿出来的药材看上去也不一样。为了省钱，她首先在一家药店以相对便宜的价格每克12元买了10克羚羊角丝。10付药吃下来，并无明显效果，医生建议她继续服用。她又换了家药店抓药，服用后仍然没有什么效果。
20付药吃下来，她发现了问题，自己在两个地方买的羚羊角丝竟然不一样，第一次买的每次煎熬能闻到很大的膻味，但根本不像是骨头，第二次买的羚羊角煎熬时没有什么味道，用火一烧，熔化了还有塑料味。
经过鉴定才知道，原来她买的两次羚羊角丝一次是仿造品，一次是用过的废品回收物。
“我买到的竟是药渣”，请教了几位专家后，李琳终于找到了药方失效的原因。“就像把泡过水的茶叶晒干再继续泡茶，你说有没有价值。”一位中医这样告诉她。
本报5月5日1版以《中药饮片标准缺失之乱》为题，披露了当前中药饮片“三级标准各说各话，统一之路20年未尽”的困局。事实上，记者在采访过程中还发现了中药行业存在的诸多问题。
造假已是业内公开的秘密
羚羊角是我国传统中药中一味名贵的药材，是我国的习用中药，同时也是制造羚羊角胶囊、羚羊角散、羚羊感冒胶囊等制剂的原料。我国对羚羊角的需求量非常大，需求量每年在2万公斤左右。国际市场上，由于羚羊角的需求量日益增加，导致价格不断上涨，每公斤高达850—1350美元。国内市场，羚羊角的价格也节节攀升，每公斤价格高达1.2万元左右。巨大的利益驱动，不法分子早把制假品种瞄准羚羊角，而一些本应销毁的药渣经过商贩重新包装，也堂而皇之地进入了市场。
名贵药材的制假只是一个典型。现在的中药流通领域鱼目混珠、乱象丛生，中药造假等现象早已是业内公开的秘密。湖南省中药学会副会长、主任中药师方石林从事中药行业40多年，年逾七旬的他和记者聊起如今中药材市场现状，痛陈诸多问题。中药饮片是中药产业的三大支柱之一，是中医临床辨证施治必需的传统武器，也是中成药的重要原料。随着其炮制理论的不断完善和成熟，目前它已成为中医临床防病、治病的重要手段。
目前，我国有17个中药材专业市场，按照有关规定，这些专业市场只能销售药材而不能销售饮片，但实际上，违法销售饮片的现象普遍存在。有的是公开销售；有的是暗中销售，摆出来是药材或“产地加工”的切片，还出现了“给什么价就供什么货”的现象。“摊位上一般只摆样品，供采购商看样，更多的交易其实在场外，这几乎是行业潜规则。”一位业内人士告诉记者。在长沙高桥药材市场里围着采购商攀谈生意的药贩子随处可见，只要客户需要，他们能提供各种价位、档次的产品。
记者了解到，长沙市场每年对中药饮片的需求量大概10亿元。长沙市主要有振兴、三湘、佰佳三家通过GMP的中药饮片公司，其销售总量不足1亿元，大量小作坊加工的饮片流通在市场。“药企有一大堆苦水可吐：中药材价格高了，成药价却不能高。”长沙某中药饮片加工厂负责人对记者说，正规的药品饮片厂在加工方面，严格按照规定，该炮制的就炮制，该秘制的就秘制，该煮的就煮，用酒的用酒，用醋的用醋，用蜜的用蜜。但医院、药店等中药材的零售终端在采购时只认价格，已认证的药企和种植基地在中药材质量品质上的投入很难获得回报。
按规定程序加工一批何首乌要一个星期，并且还要辅料，而小作坊则用简单的手法来加工，有的直接用墨汁炮，根本不会用这么繁琐的工序来加工。“这根本不是一个层次的竞争。好的原材料，体现不出价格来，企业很难有积极性。”他气愤地说。
熏硫磺超过标准几百倍
“药材熏硫磺已经不是秘密。”方石林说，硫磺熏蒸是传统的中药材保存技法，少量使用可以美白、防虫，为了药材卖相更佳，储备更久，熏蒸硫磺就成了成本最低、最方便直接的保存方法。方石林指出，熏硫磺可以杀菌、增白、增重，但熏硫磺有条件：新鲜加工的要熏，为了防止腐烂；还有少量的在加工过程中也要熏黄。
按照规定，百合每公斤硫磺的含量不能超过150毫克。按照百合的市价60元1公斤计算，不熏黄的话，一袋50公斤的百合可以卖3000元，如果熏黄后达到60公斤，就可以卖到3600元。而硫磺的价格只有每公斤2元。百合只是一个例子，天麻、山药、党参、玉竹、当归、人参等同样会进行熏硫磺。除了熏硫磺，还有在药材中添加其他物质增重的。
目前有46种药材都要经过熏硫磺，这是全国普遍性现象。但现实情况是熏硫磺都超过了标准量的几百倍。”方石林痛心疾首地说。
记者了解到，业内人士在批发药材时，经常是报两个价格，卖两种货，熏硫磺的和没熏硫磺的，增重的和没有增重的，“货有两样，价有两种，样样齐备。”
“中药经营是个细致活，不少企业在中药这块沉不下心，急功近利，只追逐其中的利益，而不是发展中药事业。逐利者对克扣药材、以次充好等行为的默许，反映出这些药店诚信的丧失。”上述饮片厂负责人表示很无奈。
中药市场未来堪忧
“中药材市场经营秩序混乱，质量问题突出，严重影响了人民用药的安全有效，也影响到了中医药事业的健康发展和生存。”湖南省药品检验研究院中药室主任丁野说。长期在药监一线工作的他说，虽然国家连续几年把加强中药材、中药饮片监督抽检作为食品药品放心工程的内容来抓，中药饮片GMP也于2008年全面实施，但至今成效并不理想。集中表现为过去的伪品时隐时现，新的伪品不断产生，造假、增重、掺杂、染色等花样翻新。
“我省中药材资源匮乏，需求量大，过渡采挖超过了自然承受能力。栽培药材的增加让中药饮片变异严重。”丁野指出，中药材用药量逐渐增大，野生资源迅速减少，为了解决中药材需求的增长，许多地区盲目种植大量中药材，将野生的变家种，将地道产地的中药材异地栽培，使这些栽培出的中药材质量存在严重问题；药农看到有钱赚，就大量地种植，并在种植中大量使用化肥和农药，导致药材中残留大量农药。多年来，有的中药材经营者为了多得利，将劣质药材经过挑选加工后充优质药材，逐渐成了业内共知的事实。比如，栽培人参经过挑选和拼接加工充野山参；体小的三七粘接加工成体大的三七；国产红参经过再加工改型充进口的高丽参；红参出口后经过再加工以高丽参之名进口；国产人参经过加工以进口“西洋参”之名销售等等。
中药饮片的批号管理存在问题，没有有效期，规范化种植推进比较慢，中药种植归口农业、林业、科技等多个部门管理，中药材市场监管难，质量令人担忧。
“源头是市场。执法人员要加强专业技术的学习，这样才能稳准狠打击不法行为，从源头上解决问题。”方石林说，“当前‘纸上谈兵’式的教育与实际需要大相径庭，中药人才培养与实际严重脱节。”据介绍，现在相关院校对中药专业的课时一减再减，现在不少中药专业毕业生不识药、不懂药，中医专业的学生对饮片的了解就更少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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